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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二十说:梦游(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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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夕阳如约而至,洒下的血色余晖将度假村中的汤池罩上了一层红影,腾腾蒸汽下,让人不由得感觉身处血池地狱之中。

    “女儿?这是怎么回事?她不在了么?”林风小声问道,此时敏感的神经,稍碰即断。

    “如果她现在还活着,应该也像你这么大了吧。都怪我,都怪我!如果当时我带走的是她,而不是她的那些同学,可能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,牧儿,我苦命的闺女呜呜”老人说着,轻掩面颊,开始抽噎起来,显得十分伤心。

    看着悲痛欲绝的老人,林风想问的话,到了嘴边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,毕竟让一位痛失爱女的老者揭开自己的伤疤,将痛苦托盘而出,简直太残忍了,甚至有违人道。

    他只能默默地守候着,也许这个时候,保持安静胜过千万句的出言安慰吧,因为失去骨肉这种事,怎么想都不是能用语言慰籍的。

    过了有一会儿,老人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,黯淡无光的双眼望向林风。

    “哦,对不起,小伙子,让你见笑了。这一晃四十年了,孩子她爸前几年也病逝了,现在就我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,突然想起往事,还有点不能释怀,看来这段记忆得带进黄土喽。”老人用袖口轻轻擦拭了下深陷的眼窝,像是心情平静了些。

    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,实在抱歉勾起了您痛苦的往事。”林风虽然非常想获得更多的线索,但是看到这个样子,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。

    “没事,我还得感谢你呢。这四十年对于一个母亲来说,简直就是度日如年,生不如死。那之后,我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,这件事从来没和人说过,今天要不是你问,我也没有机会和别人倾吐积郁,说出来,舒服多了。”大娘说着,从后边货柜里摸出一瓶矿泉水,递给了林风。

    “大妈,如果您觉得说出来会减轻您的心理负担,我愿意倾听这个故事,毕竟我也有个岁数差不多的女儿,特别能理解您痛失爱女的心情。”林风说完,拧开矿泉水盖,毫不客气地喝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记得那是1960年的一个夏天,我那时还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,巧的是我的闺女牧儿也就读在这个小学,学校是寄宿制的,只有周末才能回家。3月29日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,这是女儿的生日。当天一大早我就送给了她一个漂亮的洋娃娃,你也知道,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好玩具,我用了不少国库券在一家国营外贸店排队买来的,在当时来看应该是最贵的玩具了。果不其然,女儿简直爱不释手,连上课都带进了教室,这让我生气的同时,内心却甚是得意。”老人的表达确实像个老知识分子,尤其在说到孩子喜欢她送给的礼物时,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幸福。

    而此时的林风却神情严肃,因为“布娃娃”这个词汇已经浮出水面,让他兴奋的同时,内心深处却有种说不出的忐忑。

    “可万万没想到的是,这天煞的火山却在当天夜里爆发了,你知道深夜里爆发灭顶之灾代表着什么吗?更多的死亡!”老人情绪开始波动,从不断颤抖的双手,就可以深深感到,她现在很害怕。

    “那那学校的孩子怎么办?应该都还在睡梦中吧。”林风追问着。

    “是的,学校的孩子们正在熟睡时,鸣彻城镇上空的警报开始响作一团,在学校留宿的老师迅速叫起一个个睡眼惺忪的孩子们,不顾一切的向城外跑去,我当然也不例外,带着十几个孩子没命地奔跑着,也包括我的女儿。此时的天空已经红得发紫,不断的轰鸣声,萦绕在每个人的耳畔,让人窒息的浓烟已经弥散在整个城镇,滚滚岩浆就像一只洪水猛兽,焚噬着一切,也包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。”老人说话的时候,晦涩的瞳孔中,像是正在燃烧着熊熊火焰。

    林风想象着那时末日般的场景,虽然自己没有经历,但在老人的表述下,完全可以感同身受。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。

    “岩浆的吞噬速度,远远超过人们的预期,我实在没有信心保证所有孩子都可以逃出生天,于是,一个自私的想法突然闪现出来,这时想想,简直愚蠢至极。在路过一处村落时,我发现了一口已经废弃了的石井,我当时想,先把女儿放进去,上边用石板盖住,这样最起码可以保证她的生命安全。如果我活下来了,立刻找人回来救她,如果自己死了,后续救援力量也一定可以发现她。结果,我真这么做了。我还清楚地记得牧儿被我放下井口那刻,眼中充盈着无助和恐惧,而她手中死死抱着我送给她的布娃娃,身上还穿着那件来不及更换的红色睡衣,不断哭喊着,乞求着,让我不要离开她,可看着越来越近的岩浆,我狠心甩开了她的手,并用几块青石板盖住了枯井。然后带着那些孩子继续向前跑去。”老人说完,低头沉默了,从她紧闭的双眼,可以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无奈。

    “我想作为一位母亲,在那种紧急状况下,换成是我,可能也会这么做的。毕竟带着孩子在外边奔跑,生存的可能确实更小。您不需要自责,这样的选择也是情非得已呀。”林风知道这苍白的安慰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,但内心深处开始同情起这个老人了。

    “后来,老天保佑,我将所有的孩子带出了危险区,虽然自己在过程中被烧伤了,但看到这些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,这些伤痛就并不算什么了。”老人说完,轻闭上了双眼,一行老泪顺着皱巴的皮肤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那您自己的孩子呢?救出来了么?”林风知道这个问题很白痴,如果救出来了,可能就没有今天下午这些对话了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么,火山爆发后整个城镇都被岩浆吞没了,炽热的高温别说进去施救,就是在外围眺望,身体都承受不住。后来救援队用尽各种办法给城镇降温,好不容易可以进入现场,可冷凝了的岩浆早就变成了一片片火山石,而且最糟糕的是,这场灾难让整个城镇面目全非,我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怎么也找不到藏着我女儿的那口井,我快疯了,我知道时间一点点过去,孩子会面临什么,而且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在漆黑的井里无依无靠,孤独恐惧,我的内心就像被刀割一样揪心,那种深入骨髓的痛,就是现在还心有余悸。可最后,依然没有任何女儿的下落,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”老人说完,眼睛呆滞地望着远方,不再说话了。

    这个故事讲到这里,应该已经算是结束了,看来这位大娘四十年来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责和痛苦的悔恨中,林风叹了口气,又和老人聊了很多轻松愉悦的话题,见她恢复了一些心情后,林风告别了大娘,向b104房间走去。

    此时夜已黑透,晚风渐凉,飘渺的真相到底在哪里,一切掌握的信息虽然和案子有千丝万缕地影射,但又像是毫无联系,因为在理性的思维世界里,这些所谓的联系不过是一种现象,并无任何因果。林风陷入了深深的无助中。

    “嘀嗒”,b104房间被打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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